13-《隐秘而伟大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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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志勇笑呵呵地看着他出了房间,心想着这呆子哪里能懂自己的心思。过去不积极,是以为丁作家和顾耀东真是七仙女和董永。既然现在知道顾耀东和沈小姐才是一对,那就应该是自己好好表现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顾耀东去餐厅取早饭,一边往牛皮纸袋里装现烤的黄油面包,一边听着旁人说话。

    “听说了吗,邵先生一早就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“应该是回上海了。”

    顾耀东心里有些犯嘀咕,怎么走得这么突然?转念一想,也可能是被昨晚的事情吓着了。回去了也好,省得有人再起歹心,在暗处保护他的沈青禾也能放心了。他匆匆吃了一个面包,便去给赵志勇和丁放送饭。

    赵志勇正在丁放别墅门口整理发型,顾耀东拎着两袋面包小跑着过来。

    顾耀东:“丁小姐起来了吗?”

    赵志勇一本正经:“嘘——小声点,可能还在睡呢。拿了什么好吃的?”

    顾耀东递给他一个纸袋:“现烤的面包,这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啊。”赵志勇瞄了一眼他手里,笑嘻嘻地把另一个纸袋也拿了过来,“丁小姐的我来送吧。”

    到了八点,平常这个时候丁放也差不多醒了。赵志勇再一次整理了制服和发型,敲了几下门,无人回应。他又用力敲了两下:“丁小姐?”

    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,门没锁,屋里也没人。二人都很意外,站在屋里看了片刻。

    赵志勇嘀咕着:“出去散步了?什么时候起的床呀?”

    顾耀东:“东西都收走了,行李箱也不见了,应该是离开莫干山了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人偷偷回上海了?干吗不通知我们?”

    顾耀东越想越担心,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赵志勇在后面大喊:“你去哪儿——”

    “镇口!”他头也不回地跑远了。

    刘警官和两名刑一处警员守在入口大门,眼看着顾耀东跑出铁门,朝镇口方向去了。三人互相看了一眼,一名警员朝别墅区里快步跑去。

    王科达的房间里,一名保密局队员正在汇报情况。

    “姓邵的上了车,还有个女的也上了车。”

    王科达立刻警觉起来:“女的?什么人?”

    “好像也是一名作家。”

    “除了她,还有人跟出去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了。也没有车离开。”

    王科达立刻对杨奎说道:“马上查,走的什么人。”

    杨奎刚要离开,那名守门的警员敲门进来了。

    “处长,顾耀东走了!”

    王科达“噌”地站了起来:“一个人?”

    “是!往镇口方向跑了!看起来很着急!”

    “通知镇口的人跟着他!”

    “抓回来吗?”

    王科达想了想,说道:“先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。如果他是冲着邵白尘去的,把他控制住,在外面找个地方关起来,我亲自去审。”

    杨奎一脸难以置信:“还真是这姓顾的……”

    天已经亮了。镇口同往常一样停了四五辆卡车。今天生意不错,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找车拉货,价钱一谈好,司机便开着车离开了。

    顾耀东从远处跑过来,喘着气问道:“请问,早上有人看见一位小姐从这儿离开吗?拎着行李,二十岁出头。”

    司机们都说不知道,面摊老板在不远处摇着扇子,大声问道:“警官,前两天,是您和一位小姐来我店里吃咸菜面吧?”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顾耀东赶紧跑过去。

    “您打听的就是那位小姐吗?”

    “您看见她了?”

    “早走啦!天才蒙蒙亮,我刚起来生火,就看见她坐货车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一个人吗?”

    “还有一位老先生,两个人认识。像是要去县城车站,回上海。”

    顾耀东立刻想到了在餐厅听到的议论:“是不是六十多岁,很瘦,头发花白,胡子有些长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真是邵白尘。邵白尘走得突然,丁放也走得突然。顾耀东总觉得不踏实,可再一想,他们要回上海也没什么不对,也许是被昨晚的事吓着了,也许是家里有急事,可能是自己大惊小怪了。

    顾耀东离开面摊时,一个年轻男人跑进面摊,和他擦肩而过。男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,朝老板喊道:“一碗咸菜面!加两个鸡蛋!”

    面摊老板:“两个蛋?我这里可不赊账。”

    年轻男人笑着摸出几张钞票放桌上:“放心,今天是现钱。”

    两个小镇居民也过来吃面,一人打趣道:“陈三踩了狗屎运,口气都不一样啦!”

    面摊老板:“发财啦?”

    陈三:“昨晚上有人来租我的货车,给了我这个数!”

    “最近开大会,没有入山许可证都上不来。他租你的车干吗?”

    “进不来,出得去啊。人家说有急用,钱又给得痛快,我当然答应了,谁还管他用来干吗。”

    顾耀东听身后几人对话,脚步越来越慢。

    面摊老板:“哦,怪不得我看司机脸生。今天一早我看见的货车应该就是你那辆,镜子上拴了红布。”

    顾耀东忽然冲回来,吓了几人一跳:“他们上的那辆车,司机是临时换的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面摊老板一指年轻男人,“他才是本来的司机,陈三。”

    顾耀东越想越不对,一看镇口的卡车都已经走光了,只有面摊旁边停了辆自行车,赶紧掏出身上所有钱放在桌上:“老板!借您自行车用用!谢谢!”说罢他跳上自行车就蹬走了。

    看着顾耀东出了镇口,保密局的那辆卡车便从小路开出来,远远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山路上,蔡队长一边开车,一边留心着外面的情况。山上不时有货车来往,地方又太狭窄,在这里动手容易被撞见。他想等下了山,就找一处偏僻的地方办事。

    后视镜上拴的红布在风里扎眼地抖动着。蔡队长不自觉地瞄了一眼红布,这时,他注意到后方远处跟着一辆卡车。但开了一段路后,那辆车似乎不见了。

    当沈青禾的卡车第二次出现在后视镜里时,蔡队长多了个心眼。他在腿边藏好枪,将车靠边停下,然后下了车到路边假装方便,余光一直瞄着后面那辆卡车。车越来越近,他偷偷在胯前握住了手枪,打开了保险栓,但是那辆车毫无异常地开走了。他揣回枪,开车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沈青禾从后视镜看到蔡队长的卡车跟在后面,始终不肯超上来,便知道对方在试探自己。前面是一条岔路,她必须做出选择。最后,沈青禾驾车从小路离开了。

    蔡队长沿着大路继续下山,见那辆卡车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,总算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沈青禾并没有掉头返回,而是沿着小路继续开了下去。作为一名联络员,提前熟悉地形,已经是她的习惯。这是一条和大路几乎平行的林间小路,虽然崎岖颠簸,但行走在丛林掩映中,很难被外界发现。每隔一段距离,两条路就会弯曲靠近,这时,沈青禾便能够清楚看到敌人的情况。

    大概两个多钟头后,蔡队长的车下了山,从大路拐进了一片荒地。他见周围荒无人烟,故意将车开进一处泥坑,抛了锚。

    邵白尘打开车厢门问道:“车子怎么了?”

    蔡队长揣好枪,下了车:“真不好意思,陷泥里走不动了。我去找个能撬轮胎的东西,老先生您帮忙去河边捡两块石头吧,垫在轮胎下面,一撬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邵白尘下车一看,轮胎确实陷泥坑里了,于是转头对车厢里的丁放说:“丁小姐,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等。”

    丁放:“我也跟着去。”

    蔡队长赶紧拦住:“那可不行,车子总要有一个人守着。”

    丁放:“荒山野岭,我一个人害怕呀。”

    蔡队长:“小姐啊,这大白天有什么可怕的?再说我们找着东西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邵白尘劝道:“你把门关上,安心等我们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蔡队长朝远处指了指:“往前一直走,穿过树林就是河滩了,有的是石头。”

    邵白尘朝他指的方向走去,走了一段,他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蔡队长一眼,心想听他口音也不是当地人,怎么知道那边有河滩?

    蔡队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,赶紧说道:“我常年跑这条路,我去过那边,肯定不会错的!”说罢,他故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,以免让邵白尘起疑心。

    丁放见二人都走了,只得在车厢里干坐着,等他们回来。

    邵白尘一个人进了树林,走着走着,似乎听见背后有声音。

    一回头,蔡队长就站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“你刚才不是往那边去了吗?”

    蔡队长好像听不见他问话,只笑盈盈地说道:“老先生,找着石头了吗?”

    邵白尘转身就跑,蔡队长从后面勒住他,掏出了手枪。

    树林上空响起一声枪响。

    丁放听见声响,赶紧朝周围望去,只见远处的林子里哗啦啦飞起一片麻雀。她心想着可能是邵先生从那里经过,吓着了它们,于是又关上了车厢门。

    蔡队长大腿上中了一枪,他赶紧拎过邵白尘当挡箭牌,回头一看——开枪的是昨晚和那个警察钻小树林的女人。果然是他们!

    他用枪抵着邵白尘,朝沈青禾吼道:“把枪扔了!”

    沈青禾用勃朗宁指着他,犹豫着。

    “快点!”蔡队长用枪口狠狠戳着人质的脑袋。

    沈青禾咬牙扔掉了手枪。

    荒地上空再次回响起枪声,第二声,第三声,凄厉而空荡。

    丁放下车张望。周围依然不见人影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响起了第四声枪响。这一次丁放听得很清楚,枪声是从树林里传出来的,而邵先生应该就在林子里。她一个人越等越怕,于是壮着胆子朝树林的方向跑去。

    林子里光线有些暗,进去没多远,有一个往下的斜坡,下面还是一片树林。丁放站在斜坡边张望着,既没看见邵白尘,也没看见卡车司机所说的河滩。

    “邵先生——邵先生——?”

    她喊了几声,没有人回应。树丛中窸窸窣窣,不知是野兔还是山鼠的动物忽然一窜而过,吓得她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一路跌跌撞撞地从林子里跑回卡车边,丁放才喘过气来。周围既没有车经过,也不见人烟。她一个站在荒地中央大喊着:“邵先生——!邵先生——!人都去哪儿了?”然而这片荒原太大太空,以至于连回声都没有。

    现在太阳已经挂在正空当中,但是丁放一点感觉不到温度。不知道时间,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,刚刚还在一起说话的两个同伴,突然之间齐齐消失不见。这一切都令她从心底感到恐惧。她哆嗦着钻进车里,锁上门和窗户,又用行李死死抵住了车门,瘫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顾耀东蹬着自行车沿着山路一路狂奔,然而脚翻得再快,始终还是辆自行车。这让远远跟在后面的四名保密局特务哈欠连天,他们几乎是踩着刹车跟了一路。顾耀东只是一直往前骑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那辆车有问题。一路上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,每次都是一抹脸上的泥就爬起来继续骑,骑不动了就推着走,走累了跳上车又接着骑。就这样,下山两个小时的车程,他花了三倍多的时间。

    太阳已经西垂了。丁放从后车厢里醒来,裹紧衣服下了车。周围依然是死一般寂静的荒原,除了渐渐西垂的残阳,周围没有任何光亮。她爬上驾驶座,摸索着想要发动卡车,但尝试了各种办法,最终连火也没能点着。

    她终于绝望了。也许是在为自己的冲动任性恼火,也许只是为了壮胆,她哭着按响了喇叭,长长地,重重地,回荡在荒原上。

    顾耀东骑在大路上,一个急刹车望向天空,分辨着喇叭声的方向。

    车上坐睡着的特务也醒了过来:“什么声音?”

    开车的特务说道:“像是喇叭。”

    远处的喇叭声持续不断地传来。

    “都别睡了,可能有情况!”

    丁放连按了几下喇叭,忽然意识到这喇叭声除了一通发泄便再没有别的用处了,甚至都不会有人听到。她就像一粒米落在荒原上一样,没有人会知道。巨大的恐惧感再次袭来,她蜷缩在驾驶座上低声哭着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远处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。

    丁放怔了怔,确实不是幻觉,她赶紧跳下驾驶座朝远处张望。

    她循声望去,只见远远的,一个黑影拼命地蹬着自行车,在没有灯火的荒地上摇晃着朝她骑来。自行车因为颠簸而不断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,仿佛快要散架。车上的黑影不断按着铃铛,声音越来越近了。

    丁放看不清对方的脸,有些害怕地躲到车后张望。自行车渐渐骑近了,当她看清那个黑影是顾耀东时,愣住了。

    货车后视镜上拴着红布,是那辆车!顾耀东一个急刹车,将自行车一扔,跑到货车旁猛地拉开车厢:“丁小姐!”

    车厢里没有人。他一怔,转身一看周围也没有人。“丁放!丁放——!”他不管不顾地大喊了起来。

    丁放怔怔地从车头前走出来:“我在这儿……”

    顾耀东定定地瞪着她,大口喘着气。

    丁放望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小警察,望着他被汗水湿透的制服,望着他一脸一身一脚连鼻尖上都是泥,再也控制不住,冲上去抱住了他。

    顾耀东愣了愣,举着两只泥手,没敢抱她。丁放却将他抱得更紧了。

    保密局的卡车远远停在大路上。副驾的特务用望远镜眺望着顾耀东、丁放以及蔡队长的那辆车,觉得奇怪:“按理说队长办完事不应该把车停在那里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有点不对劲。”开车的特务说道,“你跟我到周围看看。”他又转头对后座二人说:“你们负责那两个活的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负责?”

    “那个姓王的处长不是说了吗,找个地方关起来,他亲自来审。能不能活命,就看他们知道多少了。”说罢,他和副驾那人一起下了车。

    丁放坐在后车厢边缘,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:“我们的车抛锚,司机说得用石头垫在轮胎下面才能开出泥坑,邵先生就去找石头了,就是朝前面树林走的。”

    “走了有多久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时间。但他们离开的时候天还是亮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司机,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?”

    丁放想了想:“一开始没觉得,但是他们走了以后,我好像听见枪声了,我就去树林里找了找,没看见他说的河滩。会不会……那个司机有问题?”

    顾耀东看丁放一脸憔悴,不想再让她受惊吓,于是故作轻松地说:“这山上很多猎人,可能只是打猎的声音。”他望向树林的方向,从挎包里摸出手电:“你在这儿等着,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丁放一把拉住他:“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!”

    顾耀东犹豫了下,从驾驶座的储物箱里翻出一把手电筒给了她。

    林子里没有人。顾耀东和丁放走到斜坡边上,举着手电筒朝下面晃了晃,还是没有人。

    顾耀东:“我下去看看,你留在原地别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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