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-《吾非良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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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白骨伸手接过,不经意间瞧见了匕刃上自己的模样,发丝凌乱垂落而下,面色苍白毫无血色,又穿着一身白衣,和鬼没半点区别。

    自有意识以来,她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,哪一次不是发冠齐整,白衣翩翩,现下却如同厉鬼模样,且还有秦质这样的珠玉在侧,越发叫她不能接受!

    白骨的面色越发寡淡,她伸手到小包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白玉梳,看向花瓶理所应当使唤道:“过来给我把头发梳一梳。”

    这可真是难倒了秦花瓶,烤烤山鸡这等小事即便是第一次做,但烤烤熟大抵也就差不了多少,倒是没有什么难度。

    可这梳头一事却需手巧,他一个世家公子平日里连自己的头发都是下人梳理,更枉论纡尊降贵替他人梳头。

    秦质靠坐在一旁看向自己腿上的伤,闻言连眼风都未曾给他,只开口建议道:“荒郊野外无需如此讲究,白兄再忍耐几日,待出了这处便唤人替你打点一二。”

    白骨闻言看向他,这般几经辛苦波折,二人衣冠自然不复往日齐整,可落在秦质身上就没什么不妥,额发垂落,衣衫不整,倒衬出往日少见的风流姿态。

    若是往日,她也就罢了,可秦质现下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她越觉危机,这人根本不怕自己,若是这般放任下去,难免会叫他疑心自己功力全失,□□无毒。

    白骨脸色越发阴郁,拿着玉梳手腕一转,又露出了衣袖中匕首的些许光芒,一字一句强调道:“我再说一遍,我要你现在就给我梳头。”

    周遭氛围骤然一变,不复之前的和煦轻松,连风拂过叶间的声音都叫人满心警惕,草木皆兵。

    秦质闻言淡看她半晌,忽起身缓步而来,站定在白骨面前一言不发看着她。

    白骨扫了眼他的腿,腿上的伤牵制着人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才不会一直撕裂,可他却不顾痛意伤势走得极为端正,细看之下也觉不出半点不问题,可这样只会让腿上的伤加重,痊愈不了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,这人却还面不改色,一个人对自己都这般狠,旁人自更不必说。

    白骨慢慢抬眸看向他,本就生得比她高,这般站着更是压迫人,往日儒雅端方的温润公子,气势收敛得刚刚好,不会过于温和压不住人,也不会威慑过重压得人喘不上气,是以现下这般半点不收敛的模样,平白叫人心中生畏。

    白骨眼眸渐渐沉下,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,浑身却紧绷到了极点,她的身子微微弓起,眼神极为锐利刺人,仿佛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。

    气氛一时拉满弓的箭,一触即发,危险而又紧张,叫人心头压抑难释。

    时间一点一滴流转,二人僵持许久。

    秦质容面忽起几分笑模样,他蹲下身子伸手撩起白骨身前一缕发,言辞轻缓柔和却意有所指,“白兄这般拘于小节,往后可如何谋成大事……”

    白骨眼神锐利而又疏离,一眼不错地如同没有感情的兽类一般看着他,旁人和善有礼全部视而不见,之前的全力相救,刚头的好意相让食物没有半分记在心里,眼里只有深重的敌意戒备。

    与这般模样的人相处,任是谁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,这人根本不记情谊,也不会心存感恩一分,就像是冷血怪物一般,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,便是再热的心肠也会给冻凉掉。

    秦质却半点不在意,他伸手拿过白骨手中握着的白玉梳子,抬手摘了他头上的白色布带,乌黑如丝绸般亮丽的长发垂落而下,衬得脸越发的小巧,还不及他的手掌一般大,小脸苍白越显羸弱,眉间朱砂痣点出一丝妖精般的魅惑,眉目如画清如水,眼神却坚毅顽强,半点不显脆弱,二者反差之间却找到了最惑心的美感,雌雄莫辨间勾魂摄魄。

    秦质视线微微扫过,这面皮生得是很好,可惜是个男子,否则这般长相和武功若是送到宫中不知会有多大的用处。

    秦质伸手撩起一缕发,用玉梳从上到下慢慢梳着,起先做这种事还有些许生疏,后头便好了许多。

    白骨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手抚过自己的发,心里有了几分不乐意,这头发往日都是她自己一手打理,精心呵护,现下这人手这般生,让她不由起了一丝担心,生怕他不小心扯断了一根,是以她看得极为仔细,脑袋一直随着他的手移动,久了也是极累。

    在秦质这般看来,越发觉得自己像在替一只又伤了腿,呆懵懵却又爱不停动弹的犬儿梳毛。

    一时间,一个专心致志地做工,一个辛辛苦苦地监工,两人难得有了和平相处的时候。

    秦质梳理完两侧的,便转到白骨身后梳理后头的。

    白骨忍不住转过头去,可到底不能把自己的脑袋整个转过去监工,一时便有些闷闷不乐。

    秦质梳顺了毛,便开始用布带替他扎头发,可绑了许久也没能绑好。

    就在白骨快要失了耐性之时,头皮传来一丝刺痛,隐约觉得一根头发被他生生拔下来,一头快要绑起的发又一松,散乱而下。

    她还未反应过来,身后的人俯身靠近,伸手而来,修长皙白的指间挂着一条白色布带,在她一旁请教道:“白兄,这束发可要什么诀窍?”

    白骨的头发很滑,乌黑浓密,触感极好,可才微微绑起便又滑落散开,秦质一介男儿自然比不得白骨这般每日梳理来得手巧。

    白骨看向他手中的发带,忽幽幽然开口,“倒是我忽略了秦公子一向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,少见的阳春白雪,这等琐碎小事自然不通。”她转头对上他的眼,唇瓣一启,便是言辞轻慢讽刺人,“这一路没人弹琴煮茶,左右伺候,说来还是我委屈了公子。”这明里暗里地指责人如废物,任谁听在耳里都会平生不快。

    秦质可谓是涵养极好了,闻言半点不生恼意,含笑的眼神扫过白骨的眉眼,更添三分如沐春风,他收回手上的布带,伸手将白骨的发全拢在一起,“弹琴煮茶皆是点缀之事,浮生漫长若终日沉于琐碎之事,难免虚耗无趣。

    白兄应当放松一些,待我们离了此地,我亲自替白兄煮茶弹琴,尝一尝那浮生半日闲。”说话间已用发带将白骨的乌发绑成一束,低低垂落在后,将白骨身上凛冽之意都隐藏了些许,越显柔和女气。

    秦质起身转到白骨面前打量了一眼,似觉可以便拿起她腿上搁着的匕首,将光亮如镜的匕面对向她,“白兄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白骨视线落到匕刃上,不自觉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,这般模样虽过于随意,头皮却没有那般绷紧,倒是舒服得很,便抬手拿回了匕首,随口道了句,“一般般。”

    这可真是半点不通情理,这样刺头的人可如何相处,软的硬的皆不行,浑身都是刺,一摸就扎手。

    秦质闻言微一静默,眼眸微转眼睫轻垂,思索片刻唇畔微微扬起好看的幅度,玉面渐染几分似笑非笑,眼神轻轻扫过白骨似有所得。

    晚间的风轻轻拂过,带过几分凉爽之意,夜静得刚刚好。

    二人皆有伤在身,在原地风餐露宿养了几日。

    白骨吃得多,皮厚好得也快,才几日功夫,胳膊就拆布条了,只是不能有太大动作,但些许整整头发,理理衣服这些小动作倒是可以。

    白骨每日都在试探自己的内力,每每痛得生不如死,可她又不能不与蛊虫对抗,这武功一日不恢复,她的危险就增加一分。

    她不怕痛,怕得是在这个关头练岔了气,到时又发了病,不知该耽误多少事。

    可惜到底天不从人愿,她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,内力回来的那一刻她便知晓了,体内再没有东西搅斗,可她的意识却越发亢奋起来,上一回这种感觉出现便是与邱蝉子苦心暗斗时。

    她终还是间歇性走火入魔了……

    可怎么可能不走火入魔了?

    这般日也练,夜也练的,一刻不停死钻牛角尖怎么可能不练岔气!

    这似乎超出情理之外,又在意料之中,白骨头顶冒起一缕白烟,清晰的意识慢慢转为模糊,继而又转为清醒,清醒中还带一丝古怪。

    秦质从溪边洗漱完回来,便看见白骨头顶冒起缕缕白烟,脚下一顿却并未开口询问,只在一旁坐下,端看许久才开口道:“白兄不去洗漱?”

    白骨闻言猛地一下弹开眼帘,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在青天白日之下特别吓人。

    好在秦质见得多了,见状连眼睛都未眨一下,只平平静静地看着白骨。

    白骨倒没做什么,也没和他搭话,只淡淡看了他一眼,便起身径直去了溪边方向。

    秦质目送人消失在林子尽头,良久才收回了视线,看向帝王墓的方向,眼中神情莫辨。

    树枝上停着几只小鸟,偶有声声脆鸣,闻之悦耳动听。

    秦质歇息片刻才看向林子那处,白骨每次洗漱的速度都很差不离,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好了。

    果然半个时辰未到,白骨慢吞吞从另一头踱来,手上还拎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鸡仔,那鸡仔像是吓疯了一般拼命扇动翅膀,“咕咕”直叫。

    白骨手拎着鸡仔一晃一晃地走过来,人还是这个人,细微之处却略有不同。

    秦质看着白骨拎着鸡仔在对面树旁坐下,又见他将鸡仔抱在了怀里。

    秦质见状微微一怔,眉梢接而一挑,扫过他手里的鸡仔,“白兄身上的伤还需大夫看诊,太早赶路难免伤身,太晚又不利治伤,不如我们歇息两日再启程赶路,你看如何?”说话间视线一直未曾离开白骨面上,连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不曾放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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